过了几天,李为淑把她跟何守礼谈话的经过情形都告诉了江炳,张纪贞也把她跟张纪文谈话的情形告诉了区卓。江炳跟区卓两个人又把这些情况在支部会上谈出来了,并且,他们都说,希望组织上花一点力量,具体帮助何守礼、李为淑、张纪文、张纪贞这几个人。又过了几天以后,延安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高克业把胡杏找去谈话,他把这一切的情况都告诉了胡杏。他的语调是平静的,甚至有一点儿冷淡,但是,充满了对胡杏的信任。胡杏越听,心里面越着急,后来,简直觉着非常生气。这几个人都是跟她结伴儿到延安来的——为了这一点,她觉着脸上没有光彩。最后,高克业对她说,他认为这是一种思想落后的表现,要胡杏对他们做点儿工作。最后,高克业用手轻轻地拍着胡杏的肩膀说道:
“当然,这都是一些思想问题,可你也要提高警惕,看看有没有思想以外的问题。”
胡杏听了以后,脸上火辣辣的十分不好受,可是也没有做声。那天晚上,在漫长的、寂静的春夜里,胡杏一个人坐在炕上,对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苦苦地沉思着。她想起前年她和杨承荣带着他们几个人,从广州历尽千辛万苦奔到延安来。在路上,他们都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不管国民党怎么样子对他们威胁利诱,他们都毫不动摇,坚决要跑到抗进民主的圣地延安,做一名普通的革命战士。不论从他们的动机和表现看起来,都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怀疑的。她又想起,在他们学习的半年期间和分配工作的开头几个月,他们又是薄样子充满了快乐和要求进步的决心,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艰苦地奋斗着,没有任何的动摇和埋怨。她印象非常鲜明地想起来,就在周炳去了前方以后,在去年二年当中,这些人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他们有话也不跟自己说了,很显然,他们都跟自己疏远了——可是,这到底为了什么缘故呢?是他们自己鬼迷心窍么?还是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了他们,冤屈了他们,打击了他们呢?她想来想去,都觉着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最后,她又想,是延安变了么?是延安变坏了么?她觉着也没有,延安还是从前一样,跟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样,跟他们在学习的时候一样,跟他们刚分配工作的时候也一模一样,还是那样进步,那样可爱,那样平等和自由。后来,她想来想去想不通,就想到自己本身上来。她觉着自己到了延安以后,精神上跟物质上都上升了,旧社会的一个贱丫头来到党中央的身边,思想上、政治上都有了进步,文化上也进步了不少,四十三岁的老县长茆能文还跟自己一道学文化。党是那样的关心、信任和爱护自己,县委里许多的老前辈、老革命都把自己当作他们的女儿跟妹妹……想来想去,想到夜深人静还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