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就觉得我朋友的动作既不连贯又不协调,很快我就发现那是因为一种他竭力在克服但又没法克服的习惯性痉挛,一种极度的神经紧张。对这一点我倒早有心理准备,一是因为读了他的信,二是还记得他童年时的某些特性,三则是根据他独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气质所做出的推断。他的动作忽而生气勃勃,忽而萎靡不振。他的声音忽而嚅嚅嗫嗫(这时元气似乎荡然无存),忽而又变得简洁有力,变成那种猝然、铿锵、不慌不忙的噪声,那种沉着、镇定、运用自如的喉音,那种声音也许只有在酩酊者心醉神迷之时或是不可救药的鸦片服用者神魂颠倒之时方能听到。
他就那样向我谈起他邀我来的目的,谈起他想见到我的诚挚愿望,谈起他希望我能提供的安慰。他还相当详细地谈到了他自我断定的病情。他说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遗传疾病,一种他对药物治疗已不抱希望的顽症——他立即又补充说那不过是一种很快就准会逐渐痊愈的神经上的毛病。那病的症状表现在他大量的稀奇古怪的感觉。当他详述那些感觉时,其中一些使我既感兴趣又感迷惑,尽管这也许是他所用的字眼和说话的方式在起作用。一种病态的敏锐感觉使他备受折磨,他只能吃最淡而无味的饭菜,只能穿某一种质地的衣服,所有花的芬芳都令他窒息,甚至一点微光都令他的眼睛难受,而且只有某些特殊的声音以及弦乐器奏出的音乐才不会使他感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