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指点我们叫人:五十岁的这个是他嫡亲的堂叔,我们该叫他“爷”,二大爷;年轻的这个,二大爷的儿子,小名狗伢,算我爸的堂弟,我们得叫他“狗叔”。不,不能这么叫,我爸说,这么叫太不严肃,干脆简单点,省去名字,就叫个“叔”吧。
二大爷和叔,都是从爸爸老家来的。二大爷得了病,咳嗽,咯血,还喘不上气,乡下医院只会挂抗生素,别的不会治,没法子想,投奔在大城市打工的我爸爸来了。
“真是没法子想。”二大爷上气不接下气地诉苦,“一大家子人,孙子外孙子都有几个了,个个都是土里刨食的命。这年头,种田能种出什么名堂呢?糊嘴都不够。老老小小都指着我的手艺弄几个零花钱呢,我可真是不能死。我死不得啊,有亮……”
有亮是我爸的名字。这名字我听起来很陌生。我们天使街的邻居都喊他“老余”,没人知道他叫“余有亮”。
我二大爷有什么能挣钱的手艺呢?就是扎纸人纸马纸车纸房子什么的。我爸爸解释说,农村人死了,送葬要烧这些纸扎的东西,不烧的话,就是后人不尽孝。这些车呀房子呀什么的,老人生前一样没有沾到边,死了还不叫他带到阴间享受一下子,太枉为一世了。所以二大爷的手艺在农村能挣钱。